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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21日 星期六

用對方法,安慰才有效

「你知道嗎?我的指導教授又把我的論文給退回來了......」她一面說,一面露出了難過的表情,彷彿整個世界都隨著她的嘴角,垮了下來。「我已經改過好幾百遍了!他就還是不能滿意!」

「噢!別難過了啦!高興一點,往好處想,至少這讓妳的論文能夠變得更好呀!」他聽完之後,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試圖讓氣氛緩和下來。

「你不懂啦!你根本就不懂我有多難過,說的好像事不關己似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阿!」她早已厭倦了他這種事不關己的安慰方式;這一次,絲毫沒有猶豫的就罵了出口,內心卻是十分的受傷與空虛。不被了解的感受,猶如一片漫天的烏雲,遮蔽了她小小的心靈。

心理學家John Gottman將人們安慰他人的方式分為兩種,一種叫做情緒消除(emotion dismissing),另一種叫做情緒指導(emotion coaching)。他最早是在嬰幼兒的研究上,發現了這兩種模式的差異。採取情緒消除模式的父母,總是會希望能透過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來讓孩子忘了遇到的挫折與憤怒。對他們而言,孩子的生氣就是攻擊性的表現,悲傷就是自怨自艾,而恐懼則是懦弱的展現。他們總是會跟孩子說:「別擔心,我想是你誤會他的意思了。」、「沒關係,遇到挫折再爬起來就沒事了。」、「不要生氣,想開點,多往正面想,這個世界會更美好。」;而情緒指導的父母,則會把孩子的生氣、恐懼、悲傷,當作是一種和孩子建立連結的機會,幫助孩子瞭解這一些感受。Gottman在他《愛的博弈》[1]一書中,舉了一個情緒指導型父親的例子:「當我的孩子被欺負時,我會停下手邊的工作,去了解它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會努力理解他的感受與原因,然後和他站在一起。」

根據Gottman早期一篇針對三、四歲孩子的研究發現,指導型父母教育出來的孩子,在五年之後,學業表現得比消除型父母教育出來的孩子更好,和同齡的人關係更好,身體更健康,行為問題更少。很可惜的是,採取情緒消除型的父母,遠比情緒指導型的父母來的多。當然,情緒指導和情緒消除的使用,並不是截然二分的,而是一個連續的光譜,只是有一些孩子的父母比較常使用情緒指導,有些比較常使用情緒消除。

在Gottman對於伴侶的情緒研究當中,他使用了情緒協調(emotion attunement)這個詞,取代了情緒指導這一個詞,因為成年人和親子關係不同,我們並非單向去指導對方;但事實上,使用的技巧是一樣的。根據Gottman和他的研究生Dan Yoshimoto的研究發現,成年人身上,採用情緒指導和情緒消除的比例,和父母對待孩童的比例差不多。但是當採用情緒消除的人,說出了:「噢!親愛的!別傷心了,別哭了,高興一點,往好處想!」,其實會讓聽的人覺得,對方傳遞的意思是:「我不想在這時候聽你說這些,自個兒到一邊去難過吧!」

過去也許多研究發現,在他人脆弱時給予的支持(social support),並不一定會讓別人變得比較好,甚至有可能變得更差(e.g., Barbee, Rowlett, & Cunningham, 1998; Bolger, Zuckerman, & Kessler, 2000; Coyne,Wortman, & Lehman, 1988)[2][3][4],我在猜,就是因為他們採取了錯誤的方式,來安慰身旁的人吧。

不過,這並不是說,採用情緒消除來安慰別人的人,就是在敷衍他人,事實上,他們也是很希望能夠安慰到對方,希望對方過得更好的。無論是採取哪一種安慰方式的人,都是希望能夠幫助對方的。因此,就算正在讀這篇文章的你,有一種被"噹"到的感覺,我也不會說你做錯了,因為事實上你的出發點也是對的,你一定也是很希望被你安慰的人,能夠過得更好吧!只是,你沒有想到當你這樣做的時候,其實不是最好的方式罷了。也許是因為你一直以來,就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

那麼,為什麼情緒指導比情緒消除,有更好的效果呢?我想,那是因為情緒指導裡面,加入了「同理心」這個元素。《脆弱的力量》一書的作者Brené Brown,用了這一個片長不到三分鐘,很可愛的一部影片,清楚的說明了一切。我們常常在講同情心(sympathy)跟同理心(empathy)有何不同,其實他們的區別很簡單,前者使我們失去連結,而後者使我們建立了連結。他的演講當中提到了Teresa Wiseman的研究,Wiseman將同理心分成四個部分:接受觀點、不加評論、看出他人的情緒、嘗試與他交流。

而其中,接受觀點的意思是,接受別人的觀點是他們認知到的事實。這並不是說一定誰對誰錯,假如你處在對方的狀況下,假如你的所有成長背景也都跟他一樣,那麼你也很有可能會和他有相同的觀點。而且你的觀點也不一定是比較合理的;就算是比較合理的,在此時說出來也毫無益處,因為當對方處於負面情緒時,就算認知到了自己的矛盾,也不會因此變得比較好。(推薦你可以看這一篇文章[5],有很詳盡的說明。);而不加評論也是類似的意思,在一個人處於負面情緒時,他需要的不是你告訴他應該怎麼做,事實上該怎麼做其實我們大多也都知道了,我們需要的是,一個人能夠懂我們、站在我們身邊,讓我們更有力量走下去而已。所以我會建議你,除非是對方問你的建議,不然不要給建議;如果你真的很想給建議,那麼也請你先問對方需不需要建議。

Brené Brown在他的影片最後,用了這樣一句話作結:「每當我們遇到這些讓人難過的事情時,我們都企圖做些什麼,讓事情感覺好轉一點;但當我和你分享一件非常難過的事情時,我寧願你告訴我,雖然我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但我很謝謝你願意跟我說這些;因為事實是,回應(response)很少會讓事情好轉,而真正能使事情好轉的是連結(connection)。
(圖片感謝林欣樺提供)

延伸閱讀
[1]《爱的博弈》,John Gottman著,浙江人民出版社

[2], Rowatt, T. L., & Cunningham, M. R. (1998). When a friend is in need: Feelings about seeking, giving, and receiving social support.In P. A. Andersen, & L. K. Guerrero (Eds.),Handbook of communication and emotion: Research, theory, applications, and contexts (pp.281–301). San Diego, CA: Academic.

[3]Bolger, N., Zuckerman, A., & Kessler, R. C. (2000). Invisible support and adjustment to stres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79, 953–961.

[4]Coyne, J. C., Wortman, C. B., & Lehman, C. R. (1988). The other side of support: Emotional overinvolvement and miscarried helping. In B. H. Gottlieb (Ed.),Marshaling social support: Formats, processes, and effects(pp. 305–330). Thousand Oaks, CA: Sage.

[5]〈哭泣與生氣的祕密:關係中的爭執與情緒〉,泛科學‧海苔熊

跨出你的舒適圈──正向心理學給我們的一些啟示

還記得去年九月,我第一次寫部落格時,寫了一篇名為《也許,改變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困難》的文章。可是我們也都知道,當我們真正要改變的時候,常常又覺得壓力很大。我們總是希望能夠走出舒適圈(comfort  zone),讓我們的視野更廣闊;我們總是希望自己能夠更快的從負面情緒當中恢復過來,失戀的時候不要為了那個爛男人難過那麼久,考差的時候難過也沒用,不如早點再站起來;但是我們的身體卻毫無動力,即使我們知道怎麼做比較好。最近,當我在思考知道該怎麼做和做到之間的差距時,突然想到了一篇大二時讀過的,關於正向心理學的論文。

過去的心理學家,曾經對於為什麼正向情緒會在演化下被留存下來,感到十分的困惑。當我們出現負向情緒時,往往會導致特定的行為,例如恐懼使我們逃跑、生氣使我們攻擊;但是,正向情緒似乎不會導致特定的行為。


過去的討論,在Fredrickson發表的一篇論文裡,得到了詳盡的解答。Fredrickson在2001年發表了這一篇跨世紀(?)的大作:The Role of Positive Emotions in Positive Psychology[1],用來探討正向情緒的作用,截至目前為止,已經發表了32個版本,被引用了5196次,堪稱正向心理學研究的權威(?)。

在這篇論文的文獻回顧裡,Fredrickson提到了,正向情緒有助於開拓我們的思想與行動,而負向情緒則會限縮了我們的思想與行動。過去的研究發現,愉快(joy)能夠促進我們去玩樂(urge to play)、擴展我們的極限(push the limit)、變得更有創意(be creative);而且這樣的效果並不是只局限於社會性的或是物理上的行為(social and physical behavior),也包含了知識上以及藝術上的行為(intellectual and artistic behavior)(Ellsworth & Smith,1988;Frijda,1986)[2][3]。

而對某事感興趣(Interesting)則促使了我們去探索外在世界(urge to explore)、學習新知識、經驗(take in new information and experience),並且從中擴展自我(expend the self in the process)
(Csikszentmihalyi,1990;Izard,1977;Ryan & Deci ,2000;Tomkins,1962)[4][5][6][7]。

滿足感(Contentment)則是促使我們去品味當下(urge to savor current life circumstance),讓我們對自我和對這個世界有了一些新的觀點(Izard,1977)[7]。榮耀(Pride)則讓我們願意在未來把我們的收穫分享給大家(Lewis,1993)[8]。

而愛情(Love),則是這些正向情緒的融合體,讓我們經驗到了安全感(contexts of safe)和親密關係(close relationships)(Izard,1977)[7];讓我們願意和愛人分享上述的這四種正向情緒。

Fredrickson曾經做過一個實驗,來驗證正向情緒是否真的會促進我們開闊視野。實驗者找來了一群受試者,讓不同組的受試者,分別觀看一些會喚起情緒的短片(Short,emotionally evocative film),這些短片分別是愉快的、滿足的、恐懼的、憤怒的,以及中性的短片。在那之後,實驗者會要求受試者,用我想要(I would like to......)來造句。結果發現,觀看正向情緒喚起影片的那組,比起負向組和中性組,寫了更多他們立馬願意去做的事情(Fredrickson & Branigan ,2000)[9]。

除此之外,在這一篇論文裡,Fredrickson還提到了一連串的實驗,綜合這些實驗的結果,Fredrickson發現正向情緒除了能夠讓人們的想法─行動變得更開闊(broaden people’s thought-action repertoires)之外,也能夠較快的從負面情緒恢復(undo lingering negative emotions),較快從負面情緒造成的高血壓、焦慮感等等當中恢復過來(Fredrickson et al,2000)[10];除此之外,還能夠促進我們的心理彈性(fuel psychological resilience),較容易從創傷當中恢復;也使我們能夠建立較佳的心理彈性(build psychological resilience),並提升我們的情緒安適(emotional well-being)。


我們總是聽到別人說,要跨出自己的舒適圈(confront zone),才能看到更多的風景;而正向情緒,似乎正是帶領我們跨出那一步的嚮導。如果正向情緒有這麼多的好處,那我們又該如何好好的利用它們呢?

在跨出去的同時,面對你的負向情緒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會要你面對你的負向情緒呢?其實這很容易理解。當你現在壓力很大、很難過的時候,如果我要你多往好處想,會過得比較好,你一定覺得我講的都是廢話,因為這些你也知道,只是現在就是做不到嘛!心理學上有一個蔡戈尼(Zeigarnik effect),就是說明了這樣的現象:我們會對未完成事項的記憶特別深刻。所以,在跨出去的同時,也請你回過頭來,好好的面對那些,你還沒處裡完的負面情緒

有些人會以為,只要我們變得夠好,那我們就不怕挫折,沒有脆弱了,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想法。正向心理學不是要你變得無堅不摧,而是能夠接受自己的脆弱,接受自己即使變得再堅強,都還是會有生命不可承受之輕。因為,追求完美本身就是一件遙不可及的夢想。關於這一些,我會推薦你去看《脆弱的力量》[11],這是一本很棒的書,能夠帶領著你去看待自己的脆弱與無助,並從而變得堅強。

如果你現在遇到了很大的挫折,暫時沒辦法往正面想,那就給自己一點時間休息一下吧。可以找一些懂你的朋友聊聊(關於傾聽,可以參考這一篇),也可以尋求心理師的專業幫助。但是有一個例外,如果你有了一些憂鬱症的症狀,多談你的挫折與負面情緒,只會讓你變得更憂鬱而已,這時候我會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別怕,因為根據正向心理學家Seligmen的說法[12],就在此時此刻,美國大概也有1/4的人正在跟你經歷相同的憂鬱情緒;憂鬱症就像感冒一樣,每一個人一生中都會經歷過幾次的。但是,這並不是說你就不必去處理你的那些負面情緒,而是要等到你情緒平靜一點,才能好好的面對它們;就好像我們都知道,如果能從分手當中學會些什麼,對未來的感情是有幫助的,但是沒有人會在分手第一天就開始反思、檢討,因為那只會讓你更難以自拔而已。

切割目標,勿好高騖遠
在我們設定自己想做的目標時,千萬別把目標訂得太大,我們可以設定一個長遠的目標,但是在追尋這個目標的時候,應該把它切成許多小目標,再來一步一步達成。在心理學討論壓力時,有一個所謂的倒U理論:壓力適中時,才會有最好的表現。

所以,如果你設定的目標,能夠給你適度的壓力,那麼你就會有最好的表現,太大的壓力會讓你挫折,太小的壓力則會讓你覺得無聊。例如,你想要交一個女朋友,但是你跟女生講話都會緊張,那你可以設定的目標就是,每天跟你旁邊的女同學閒聊幾句,而不是一開始就想直接把到妹;如果你的目標是能夠多益考900分,但是你的實力明顯的不足,那不如就先設定,要在做模擬試題時能夠拿到700分,等到達到之後再逐一往上加。因為,適當的目標才能給你最好的表現。

尋找心流經驗
心流(flow)的概念是由正向心理學家Csikszentmihalyi, M所提出來的。想像你現在站在一個滑雪道上,正在由山坡上往下滑,迎風吹來刺骨的寒風,你如果稍有閃失就會跌落山谷,這時候,你的意識應該是會專心一志的看著前方,平時困擾你的雜念也全被拋諸在外。這就是所謂的心流經驗。Csikszentmihalyi, M把心流經驗定義為:運用我們的高技能,來做高挑戰的事情時,所產生的專心一志的經驗。這是一個很美好的經驗,而心流經驗可以幫助我們忘卻許多生活中的煩惱,帶給我們許多的正向情緒。每個人的心流經驗都不太一樣;對我而言,攝影就是一個很棒的心流經驗,在捕捉美景的那個當下,專注的看著觀景窗,等待按下快門的那個時機;我也曾在打棒球、打籃球、算數學、騎機車......等等的事情上,出現過心流經驗。而你的呢?就等待你自己去尋找了。至於心流經驗的相關研究以及益處,我會推薦Csikszentmihalyi, M所著的《生命的心流》[13]這本書,或是可以看看他在TED的演講


妥善分配時間,動手開始做
也許你有一些想嘗試的新經驗,但是卻遲遲不願意動手做的話,那也是白搭。你要做的是,立刻把這件是排入你的行程表(關於行程表與時間管理,可以參考我寫的這篇)。千萬別小看動手開始做的力量,心理學研究上有一個腳在門檻內(foot-in-the-door)效應,只要你一開始做,那你就很容易一直做下去了。

這個效應曾經有一個早期的實驗,一群心理學家打電話給California 的家庭主婦們,然後問他們是否願意填一份關於家用產品的小問卷。三天之後,那群心理學家又打來了,這次,這群邪惡的(?)心理學家,問這些可憐的(?)家庭主婦,是否願意讓他們派五六個人,花兩個小時,到他們家清點它們的家用產品。這些填過問卷的人,比起沒有填過問卷就直接被要求的那些人,有了兩倍多的機會同意這樣的請求(Freedman & Fraser,1966)[14]。另一個更近期的研究發現,當人們被問到,是否願意在酒後叫計程車,那群填過反酒駕請願書的受試者,比起沒有填過的另一群受是者,更願意這麼做[15]。

所以,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拿出你的行事曆,填上你的小小目標吧!
順便把我的部落格,加入我的最愛吧=)

延伸閱讀
[1] Barbara L. Fredrickson(2001)The Role of Positive Emotions in Positive Psychology. The Broaden-and-Build Theory of Positive Emotions. Published in final edited form as: Am Psychol. 2001 Mar; 56(3): 218–226.

[2]Ellsworth PC, Smith CA.(1988) Shades of joy: Patterns of appraisal differentiating pleasant emotions. Cognition and Emotion.1988;2:301–331. 

[3]Frijda NH.(1986) The emotion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 England.

[4]Csikszentmihalyi M.(1990) Flow: The psychology of optimal experience.HarperPerennial; New York.

[5]Izard CE.(1977) Human emotions. Plenum; New York.

[6]Ryan RM, Deci EL(2000).Self-determination theory and the facilitation of intrinsic motivation, social development, and well-being.Am Psychol. 2000 Jan; 55(1):68-78.

[7]Tomkins SS.(1926) Affect, imagery, consciousness: Vol 1 The positive affects. Springer; New York.

[8]Lewis M.(1993) Self-conscious emotions: Embarassment, pride, shame, and guilt. In: Lewis M, Haviland JM, editors. Handbook of emotions. Guilford Press; New York: 1993. pp. 563–573

[9]Fredrickson BL, Branigan CA. Positive emotions broaden action urges and the scope of attention. 2000. Manuscript in preparation.

[10]Fredrickson BL, Mancuso RA, Branigan C, Tugade MM

Motiv Emot.(2000)The Undoing Effect of Positive Emotions.Dec; 24(4):237-258.

[11]《脆弱的力量》,布芮尼‧布朗著,馬可孛羅出版

[12]《學習樂觀‧樂觀學習》,馬汀.塞利格曼著,遠流出版

[13]《生命的心流》,米哈里.奇克森特米海伊著,天下文化出版

[14]Freedman, J.L. & Fraser, S.C. (1966).Compliance without pressure: The foot-in-the-door techniqu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4, 195-202.

[15]Taylor, T., & Booth-Butterfield, S. (1993).Getting a foot in the door with drinking and driving: A field study of healthy influence. Communication Research Reports, 10, 95-101.

2015年2月18日 星期三

當一切風景都看透,你是否願意陪我看細水長流?

還記得去年11月的時候,在facebook上看到了這樣的一篇文章:科學家分析數千對情侶,終於找到美好長久愛情的終極秘訣。

當時曾經稍微瀏覽過一下內文,並沒有特別的留意,畢竟他在談的就是所謂的察覺伴侶回應性(perceive partners responsibility)。趁著這個寒假有空,我把裡面提到的論文找來讀一讀,才發現原來它把人名拼錯了,Shelly Gable誤植為Sally Gable(拜託要引用別人的研究也注意一下人家名子嘛!!!)。

Shelly Gable在這一篇名子很美的論文(Will you be there for me when things go right?)裡[1],主要在談的事情是,關於在愛情裡面,其中一方身上有正向的事情發生時,另一方是怎麼回應他/她的。而這一個議題,一直以來都沒有被心理學家所關注。也許是因為心理學的發展史,總是從錯誤之中找尋根源的關係吧!所以往往都只關注到了伴侶是如何回應另一半的挫折,而沒有討論到伴侶是如何回應另一半的成就。

「你們不是一直以來都好好的嗎?我上禮拜才在你的facebook看到你們的閃照,怎麼突然就分手了呢?」在昏暗的月光下,我陪著他在椰林大道上緩緩地走著,寒冷的空氣哩,傳來了一陣陣凝滯的哀桑。
「我也一直以為我們好好的呀!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突然跟我說她沒感覺了......我問她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她也跟我說沒有,可是就突然沒感覺了。」

原來,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著,放著會一直好好的感情。

海苔熊就曾在他的文章裡面提過,「一直以為沒問題」的情侶,比起那些知覺到兩人的承諾感有所高低變動的情侶更容易分手[2][3]。而決定了兩個人關係變差的因素,從Shelly L. Gable和Gian C. Gonzaga的這一篇研究來看,也許平時比戰時,來的還要更重要[4]。

過去的研究發現,當一段親密關係(這裡的親密關係包含了朋友、家人、伴侶)裡面,一方遇到了挫折找另一方傾訴時,另一方或許會給予一些回饋,而這一些回饋,在某一些時候,確實可以讓當事人更好過 (e.g., Cohen, 1992; Collins & Feeney,2000; Sarason, Sarason, & Gurung, 1997),尤其是當另一方給予了情緒上支持的時候 (Uchino, Cacioppo, & KiecoltGlaser, 1996);在親密關係裡,覺察到另一半給予的支持,更是決定了關係功能是否健全的重要因素 (e.g.,
Barbee & Cunningham, 1995; Collins & Feeney, 2000, 2004;Cutrona, 1986; Pasch et al., 1997; Reis & Franks, 1994)。

但是,弔詭的事情就在這裡了,過去也有許多研究發現,在他人脆弱時給予的支持(social support),並不一定會讓別人變得比較好,甚至有可能變得更差(e.g., Barbee, Rowlett, &
Cunningham, 1998; Bolger, Zuckerman, & Kessler, 2000; Coyne,Wortman, & Lehman, 1988)。一個可能的原因是因為,在他人接受了你的幫助的同時,他也可能會去想說,自己是不是一個無能的人,使得他的自我價值(self-worth)和自尊(self-esteem)變得更低 (e.g.,Fisher, Nadeler, & Whitcher-Alagna, 1982);尤其是在愛情裡面,覺得自己不如另一半,會讓自己對這段關係的承諾、滿意度和愛的感覺都變得更低(e.g., Murray, Holmes, & Griffin, 2000;Murray et al., 2005)。而且最弔詭的事情就在於,在愛情裡,當一方在另一方挫折時提供的支持,在很多時候,另一方都沒有辦法如實的接收到,因為過大的壓力,讓人容易忽略了另一半的支持(Bolger, Zuckerman, and Kessler ,2000)。

這讓我想起了在meeting裡,葉光輝老師曾經語開玩笑的舉了一個例子:「即使一個爸爸每天給他兒子3000塊零用錢,但是他兒子卻沒有perceive到他爸爸的心意,那麼對他來說那就是nothing。」(我怎麼想到了連家父子)

所以在心理學裡,我們常常談的是感受到了什麼,而不是實際上是什麼;就好比兩個人是否會吸引彼此,重要的是覺得彼此很相似(perceive),而不是實際上很相似(actual)(Dryer&Horowitz,1997)[5]。


而Shelly L. Gable和Gian C. Gonzaga的這一篇研究告訴了我們,當伴侶對彼此的好事(正向事件)給予回應(capitalization)的時候,比對彼此的挫折(負向事件)給予支持(social support)的時候,更能決定關係的好壞。


實驗者將正向事件伴侶回應分成兩個向度,第一個向度是伴侶的回應是正向的還是負向的(constructive–destructive),第二個向度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active–passive);這兩個向度構成了四個象限,即正向積極回應、正向消極回應、負向積極回應、負向消極回應。當你錄取了研究計畫,興高采烈地告訴妳的男朋友的時候,如果他的反應是:「寶貝!太好了,妳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有成果了,我真替妳感到開心。」,那麼這就是正向積極的回應;如果他的反應是:「喔,很好啊。」,卻似乎沒有真正的給妳正向支持,那這就是正向消極回應;如果他的反應是:「妳確定妳應付得來嗎?再來妳得花很多時間在這上面耶!」,這就是負向積極的回應;如果他完全忽略妳的這件事情,直接提起其他事情,例如「這禮拜六要去哪裡玩啊?」,那麼這就是負向消極的回應。

「當那一天放榜,而我知道我上了台大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要告訴我男朋友,但是他聽到之後只是覺得很訝異,卻沒有特別的高興......」
「妳應該覺得很難過吧......」
「難過啊!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為我感到開心......」

當我們和伴侶分享喜悅的時候,另一半卻不能給我們正向積極的回饋時,確實讓人感到很難過。而Shelly L. Gable和Gian C. Gonzaga的研究結果告訴了我們,除了正向積極的回饋,能夠預測雙方的安好(well-being)之外,另外三種回饋都會讓關係變得更差。

這篇研究也發現,無論是男生和女生,只要覺察到對方對正向事件的支持,都能讓關係滿意度變得更好;而對女生而言,負向事件的支持,也能預測關係此時此刻的安好;不過唯有正向事件的支持,對於未來關係的滿意度是有關連性的。作者認為,這也許是因為,對男生而言,負向事件的支持有可能會傷害到他們的自尊,但是在正向事件給予支持,不會有這樣的風險。

另一方面,前面提到了,在負向事件發生時給予伴侶支持,有可能會被另一半給忽略掉;但是在正向事件給予支持,對方幾乎都能夠如實覺察到。

而且,從這篇研究的結果來看,雖然只有少量的分手樣本,但是參加實驗後8周內分手的伴侶,他們的對於負向事件的回應性和沒有分手的那些人差不多,但是對於正向事件的回應性,卻顯著低於那些沒有分手的伴侶。




而什麼樣的人,又容易給予對方正向積極的回饋呢?
從依附理論來看,只有逃避依附程度越高的男性,"稍微"比較不容易給予對方正向積極的回饋;但整體而言,不論是哪一種依附類型,都和容不容易給予對方正向積極的回饋無關。

從Big Five人格類型來看也是如此,除了親和性(agreeableness)高的男性比較容易給予正向積極的回饋之外,人格類型大致上與是否容易給予正向積極的回饋無關。

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也許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看不太懂上面這些分析,但是你只要記住這個結論就好:「無論你的另一半是怎麼樣類型的人,只要你告訴他,你真正需要的是他正向積極的關懷,他都是有可能學得會的。」就如海苔熊在「愛情弔詭」一文裡所提到的[6],真正決定愛情是否能夠走下去的關鍵因素,在於伴侶回應性、衝突處理能力以及高EQ,能夠讓你們的關係,有了更多的回應性,也就能夠讓你們的感情變得更好。

在文章的一開頭,我曾提到了,親密關係並不只有愛情而已。我想,這一篇研究的結果,推論到其他種類的親密關係(如友情、親情),雖然可能會有些許的差異,但是應該相去不遠。因為,除了相互吐槽之外,我們也都很渴望,重要的人能給自己正向的支持。沒有人會希望結交總是批評我們的朋友,尤其是如果他批評的,還是我們所重視的事情時,那更會讓我們很受傷。



延伸閱讀
[1]Gable, Shelly L.; Gonzaga, Gian C.; Strachman, Amy(2006)Will you be there for me when things go right? Supportive responses to positive event disclosure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Vol 91(5), Nov 2006, 904-917.

[2]Arriaga X.B., Reed J.T., Goodfriend W., Agnew C.R.(2006) Relationship Perceptions and Persistence: Do Fluctuations in Perceived Partner Commitment Undermine Dating Relationship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91(6) , 1045–1065

[3]海苔熊〈分手,如何快樂?〉

[4]Shelly L. Gable&Gian C. Gonzaga(2006)Will you be there for me when things go right? Supportive responses to positive event disclosur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Los Angeles(本篇文章許多論文均來自此篇之文獻回顧,有興趣者可以在網路上找尋此篇論文)

[5]Dryer, D. Christopher; Horowitz, Leonard M(1997)When do opposites attract? Interpersonal complementarity versus similarity.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Vol 72(3), Mar 1997, 592-603.

[6]海苔熊〈愛情弔詭〉

2015年2月17日 星期二

55-38-7溝通黃金比例?一個溝通法則的誤用

相信你一定在很多地方,聽過這樣的說法吧:我們的溝通,有55%是來自於身體語言(body language),有38%來自於語調(tone of voice),只有7%來自於說話的內容(actual word spoken)。

但是,這一句人人能夠琅琅上口(?)的溝通黃金法則(?),真的是這樣子嗎?

事實上,55-38-7法則來自於兩篇研究的結合(Mehrabian & Wiener, 1967 and Mehrabian & Ferris, 1967)[1][2];這兩篇論文都是透過單一說出來的字眼(single spoken word,如dearterrible),來探討溝通時的正負向情緒。前面那篇論文將語意內容(semantic meaning)和聲調(tone of voice)做一個比較,結果發現後者的影響力比較大;後面那篇論文探討的是,臉部表情(facial expression,黑白照呈現)和語調(vocal tone,錄音帶呈現)的比較,發現他們的影響力分別為3:2。而Mehrabian 將這兩篇的研究結果結合起來,提出了55:38:7的溝通比例

Mehrabian在1971年所發表了Silent Messages一書,書中提到了,溝通包含了三個關鍵的要素:說話的內容(words)、語調(tone of voice)、非語言行為(non-verbal behaviors);一個溝通要有效,它的這三個要素必須要一致。只有當情境模糊(ambiguous)時,語調以及身體語言的影響力才會被突顯出來。[3];因此,就如Mehrabian所著Nonverbal Communication一書(Mehrabian,1972;P.108)當中提到的[4],55-38-7法則並非用在任何的溝通情境,而僅僅適用於「當一個人說話時的語調(tone)、手勢(gestures)面部表情(facial expression)這一些非語言訊息(non-verbal communication),和說出來的內容(context)這一些語言訊息(verbal communication)不一致時」;在這樣的情況下,非語言訊息會造成的影響才被突顯出來。

由此可知,我們平時都以為,55-38-7法則可以用在任何的溝通情境下,其實是這個研究的誤用。Mehrabian特別在他的網站上,提出了這一項聲明:

「所有的喜歡=7%的語言上的喜歡+38%聲調上的喜歡、55%臉部表情上的喜歡。請加註這一句話:這個關於語言訊息與非語言訊息的方程式,是來自於研究溝通時的感覺和態度(如喜歡-不喜歡)的實驗。除非是用在一個溝通者在講述關於他們的感受或是態度這樣的情況下,否則這個方程式是不適用的。這些想法也可以在Silent Messages這篇文章上的索引286和索引305上找到──這才是我研究結果的原貌。(Mehrabian,2009)[5]

原文:"Total Liking = 7% Verbal Liking + 38% Vocal Liking + 55% Facial Liking. Please note that this and other equations regarding relative importance of verbal and nonverbal messages were derived from experiments dealing with communications of feelings and attitudes (i.e., like–dislike). Unless a communicator is talking about their feelings or attitudes, these equations are not applicable. Also see references 286 and 305 in Silent Messages – these are the original sources of my findings."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這兩篇研究的成果缺乏外效度(External Validity),在應用到現實生活時,會有許多的限制。第一,它要受試者對於單一字眼做出判斷,這是非常人為操弄(artificial)的做法;第二,這個結果是兩篇研究的結合,而這是非常不適當的結合方式;第三,這個研究只能應用在正負向情緒的溝通上;第四,研究的受試者只有女性,而沒有男性;第五,有一些非語言溝通的要素,如身體姿勢(body posture),並未被納入實驗當中。

在那之後,有一些研究採取更符合實際生活的方式來做分析,其中一個在1970年代的研究,透過撥放錄影帶給受試者的方式,來分析溝通時的被動/主動態度 ( submissive/dominant attitude);結果發現,所有種類的非語言訊息(尤其是身體姿勢),比語言內容的影響力高了4.3[6];在1992年的另一個研究,發現聽到用平平的音調(flat voice)所說的情緒字眼,比起看到沒有聲音的臉部表情影片,多出了4倍的影響力[7]。總結來說,是不同的研究方法,造就出了不同的研究成果

(全文摘錄自英文維基百科及Psychology Today上的一篇文章)

延伸閱讀

[1]Mehrabian, Albert; Wiener, Morton (1967). "Decoding of Inconsistent Communication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6(1): 109–114. doi:10.1037/h0024532.PMID 6032751.

[2]Mehrabian, Albert; Ferris, Susan R. (1967). "Inference of Attitudes from Nonverbal Communication in Two Channels". Journal of Consulting Psychology 31 (3): 248–252.doi:10.1037/h0024648.

[3]Mehrabian, Albert (1971). Silent Messages(1st ed.). Belmont, CAWadsworthISBN 0-534-00910-7.

[4]Mehrabian, A. (1972). Nonverbal Communication. New Brunswick: Aldine Transaction.

[5]Mehrabian, Albert (2009). ""Silent Messages" – A Wealth of Information About Nonverbal Communication (Body Language)".Personality & Emotion Tests & Software: Psychological Books & Articles of Popular InterestLos Angeles, CA: self-published. Retrieved April 6, 2010.

[6]Argyle, Michael; Salter, Veronica; Nicholson, Hilary; Williams, Marylin; Burgess, Philip (1970). "The Communication of Inferior and Superior Attitudes by Verbal and Non-verbal Signals".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and Clinical Psychology (9): 222–231.

[7]Hsee, Christopher K.; Hatfield, Elaine; Chemtob, Claude (1992). "Assessments of the Emotional States of Others: Conscious Judgments versus Emotional Contagion".Journal of Social and Clinical Psychology 14(2): 119–128.





2015年2月15日 星期日

雖然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但是我們能做的,卻比想像的還要多

在這一篇文章的開頭,我想請大家做一個小小活動。
下面的選項,請你用直覺選出其中一邊,不要猶豫,盡快的作答。就算沒有明確的答案,那也請你選出其中一邊。準備好了嗎?那就開始了:

關於下列食物,你是否喜歡呢?

一、魯肉飯
A.喜歡 B.不喜歡

二、牛肉麵
A.喜歡 B.不喜歡

三、麥當勞勁辣雞腿堡
A.喜歡 B.不喜歡

四、挫冰
A.喜歡 B.不喜歡

五、烤蜘蛛
A.喜歡 B.不喜歡

六、希臘料理
A.喜歡 B.不喜歡

七、伊拉克拉麵
A.喜歡 B.不喜歡

做完了嗎?讓我們來看看結果吧:




其實剛剛這個遊戲是騙你的啦~~~(咦?)

你有沒有發現呢,前面四道料理是你曾經吃過的,但是後面三道料理,我想你應該沒有接觸過,甚至最後一道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因為那是我亂掰的。

但是,你有沒有發現,就算是後面三個你所不知道的料理,你還是有辦法很快的選出喜歡或是不喜歡,即使你根本不知道它嘗起來怎麼樣。

其實這個小遊戲,改編自黃柏嘉老師在張老師訓練課程當中的小活動。根據老師的說法,如果你把眼睛矇起來去嘗,烤蜘蛛其實還蠻好吃的,它的味道有點像是炸過的滷味,酥酥脆脆的。

但是,為什麼我們能夠在從來沒有嘗試過之前,就說某樣東西喜歡或不喜歡呢?
因為,我們常常都忘了,在喜歡跟不喜歡之外,還有一個選項叫做「我不知道」;而我們常常把我們所不曾嘗試過,但是和我們想法不同的東西,視為討厭的。

其實,當別人問我們喜不喜歡什麼東西的時候,我們如果沒有嘗試過,是可以回答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試過的。


這讓我想起了之前台大是否要成立BDSM社團的爭議。你看過BDSM嗎?你了解BDSM是什麼嗎?雖然這不是我在這篇文章所想要探討的主題,不過由於這是一個很時事的例子,所以我決定把它放在這邊。我記得在新聞裡面看到了一段這樣的描述,在社團輔導審議委員會上,「有教授拿手機播放性虐待A片,天馬行空描繪若社團通過後,會有學生被綁在樹上、下體插酒瓶的公開性行為發生。」[1]
他顯然對BDSM很不了解,卻急著用情緒化的反應來反駁他所不了解的事情。

聽到BDSM,聽到變裝癖,聽到同性戀,為什麼許多人常常會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他們呢?
那是因為我們的情緒,讓我們覺得這些事情是很噁心的,而且我們也不曾去體驗過他們的感受,就將我們這樣的情緒,化為我們的價值觀,然後加以鄙視、排斥。
在詳細解釋這一段話之前,我想邀請你看一部影片,一部關於「跨性別、同志、性別認同」的影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URZDKcuz7Y[2]。

看完了之後,我在猜,你應該也跟我一樣,有很深的感觸吧。如果你對這一些議題有興趣,我會再推薦你去看一部電影:《為巴比祈禱》[3]。

我想,當我們在看到一個人的生命故事之後,我們總是會有一些不同的體悟的。

試著讀讀下面這兩個故事吧,不過再讀故事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做一點準備。
我不要你沏上一壺茉莉香片[4],也不要你播上一曲《stand by me》[5],我希望你能找一首能夠沉澱心情的抒情歌,若是你嫌麻煩,那也沒關係,我這裡可以給你一個久石讓的抒情合輯,聽一聽吧,讓心情沉澱一會兒。



有一個原住民少年,他從小在部落裡面長大,很講義氣。他就讀某一間師專,卻因為他不擅長讀書,課業不好,面臨被退學的邊緣。有一天,他朋友到他的宿舍玩,帶了兩包香菸來,這個原住民少年從來不抽菸的,但是他朋友抽菸。朋友在宿舍陪他聊著日常生活得事情,聊聊部落裡面祭典將至,大家興高采烈得事情;聊聊他們要在今年的運動會,拿出最好的表現來。聊著聊著,他朋友有事情先走了,卻忘了把抽完的菸蒂帶走,這時教官剛好來了,看到地上的菸蒂,就狠狠的罵了他一頓。講義氣的這位少年,並沒有告訴教官實情,而是把責任擔了下來。這下他又吃了一隻大過,真的要被退學了。他和他父親商量的結果,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於是休學一年,到台北打工去。

到了台北之後,他找到了一家職業介紹所。職業介紹所的老闆向他收了一筆仲介費,之後安排他到一家洗衣店去工作。這個少年非常的不滿,因為他在報紙上看到的內容,說是會安排他到一家大餐廳工作,包吃包住,卻得到這樣的安排,所以他非常不能理解,但為了工作,他還是忍下來了。

到了洗衣店之後,老闆說,為了保證他不會半途離職,向他收取身分證來保管,做為工作的交換,並安排他住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日子一天一天得過去了,少年工作的非常辛苦,而老闆又時常對她冷嘲熱諷;在那一個年代裡,漢人對於原住民是非常不了解的,當老闆發脾氣,責怪他表現的時候,總是會罵他番仔番仔,平時也是番仔番仔的使來換去。少年對此非常的不滿與憤怒,卻只能默默得忍耐著。

到了發薪水那一天,老闆說,你來這邊的吃住,我也要從薪水扣,而且平時工作有出小差錯的地方也要扣薪。這樣算一算,這一個月來打工所賺的那些錢,在扣掉這些扣款,以及職業介紹所的仲介費之後,他還倒虧了一些。在這樣的情況下,少年非常的生氣,也非常得難過。

少年走到了河邊,一個人在那裡孤單的喝酒。喝著喝著,他決定要離職而去,反正部落就要祭典了,回去也好。於是他回到了洗衣店,想要跟老闆要回身分證。老闆當然不願意,這樣一個廉價勞工,要去哪裡聘呢?少年決定自己找回身分證,卻被老闆狠狠的打了一拳,甚至拿刀要威脅他。少年十分的驚恐,又早已氣憤不已,就在這樣複雜的情緒之下,他和老闆發生了扭打,卻失手將老闆打成重傷,這時候聽聞爭執聲的老闆娘,抱著孩子從二樓下來查看,發現了這一幕,加入攻擊少年的行列,卻在一陣慌亂之中,也被少年給打倒在地。

就這樣,老闆一家三口都重傷身亡了。少年在徬徨無助之中,打電話向警察自首。
「我殺人了。」









看完了這個故事之後,不知道你的心情怎麼樣呢?應該是很複雜的吧......。



沉澱一下吧,之後,我們在來看看,下一個故事。

這一夜的台北非常的不安寧。
聽說有一家洗衣店被滅門了,一家三口都被殺害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現場血跡斑斑,三具冷冰冰的屍體倒在那裡,血肉模糊。血跡濺滿了整個洗衣店,凌亂不堪。採集現場的鑑識人員看到之後,都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是怎麼樣的深仇大恨,讓人把一個美滿的家庭,就這樣毀滅了呢?

兇手還沒有被抓到。這麼兇殘的兇手,居然還在台北市裡,簡直讓人不寒而慄。不知道他會鎖定誰,做為下一個目標呢?是不是無差別殺人,還是單純的仇殺呢?兇手會不會是一個精神病患,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變態?警方還在追緝當中。

恩,故事說完了。後面這一段,是當社會上發生了重大案件時,常常會出現在報紙上的段落,而前面這一段呢,則是改編自官鴻志的《不孝兒英伸》[6-1][6-2],一段真真實實發生過的案件,當時,湯英伸被判了死刑,引起社會軒然大波,這位台灣最年輕的死刑犯,讓社會開始去重視種族議題。

這兩段,描述的是同樣的事件,但是卻是從不同的角度來看。我想,這也給了你,截然不同的心情與感受吧。
好了,回過頭來看看,我前面所寫的那段話吧。我們的情緒,是怎麼影響我們的價值觀的呢?
我相信,所有的價值觀,都來自於情感。當我們發生了一件情緒事件時,我們往往會對他做出一些解釋,當我們看到有人在吃蜘蛛時,會覺得這很噁心,所以我們會說我們不喜歡,儘管你根本沒有吃過蜘蛛;當我們發現有人在砍人時,會覺得他很可惡,於是透過應報理論,覺得應該判他死刑,儘管你根本不了解他的背後是多麼的悲慘。

我相信,一個人如果能夠過得幸福快樂,是不會想殺人的。那絕對不是你跟他說殺人是錯的,這麼簡單的事情。

如果你對我的文章覺得反感,覺得很冷默很不能接受,那我在這裡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給你這樣的感受。

不過我會這麼做,是有我的用意的。我希望,能夠讓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深刻的去體驗自己的情緒變化;希望正在閱讀文章的你,能夠藉此來了解到,我們的情緒,是怎麼型塑我們的價值觀的;因為,所有的價值觀,都來自於情感。(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我寫的這篇文章,不過我希望你先把眼前的這篇讀完)


為什麼我們的價值觀,會來自於情緒呢?如果從大腦結構來看,會是這樣的。早在我們的理智發展出來之前很久很久,我們的情感,早在爬蟲類身上,就被演化出來了,那是一個神經心理學稱為爬蟲腦的部分,也就是所謂的邊緣系統(limbic system);而掌管理智的腦區,也就是所謂的前額葉(prefrontal cortex,PFC),則是到了演化很後期才出現。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的理智永遠趕不上情感的變化。為什麼我們總是愛上不該愛的人?為什麼我們總是拖到最後一天才做作業?為什麼我們總是沒辦法往正面想,儘管負面情緒常常給我們很大的壓力?我想,都是來自於這個原因吧。



但是,先別急著給自己貼上情緒化的標籤,有了這些情緒,並不是什麼壞事,他們會被演化下來,只是為了保護我們而已,從生理學上的角度來看,這些都是人之常情啊!所以我們會那麼急著責怪與我們意見不同的人,急著區分內群體(inner group)和外群體(outer group),並不是什麼值得被譴責得事情。

而我寫了這一篇文章,正是希望帶著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回去看看,你的情緒是怎麼影響你的想法的。當我們能夠更了解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我想,很多的事情會變得更加明朗的。而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有覺察自己情緒的能力,只是我們平時沒有去加以注意罷了。

但是要改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當我們陷在情緒裡面的時候,那就更加的困難了。我想,每一個正在閱讀的你,也都經歷了不少挫折吧。面對自己和他人的價值衝突,我們也都試著讓自己理性一點了,但是有時候事情就不是那麼順利。明明知道理性一點會比較好,但是在那個爭執當下,就還是忍不住做出了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不過那也沒關係,讓自己變得更好,是需要時間的。

在這裡,我想舉兩個關於過去的研究,一個是關於愛情的,一個是關於親子教養的。這兩個研究,給了我很大的啟發。在一段愛情裡,如果我們越是想著要找到靈魂伴侶,那麼這一段感情變糟的機會就比較高;如果我們想著,即使遇到挫折也沒關係,那麼我們就越能一起面對這段感情的不完美,並且鼓勵彼此進步。因為,當一段感情被視為靈魂伴侶的時候,我們會無法接受那一些不完美,覺得對方不是自己的靈魂伴侶,反而更容易陷在挫折的漩渦裡(Lee & Schwarz, 2014b)[7]。同樣的,在一段親子教養裡,與其誇讚孩子很聰明,不如誇讚他很努力,因為如果只有在表現好的時候才能獲得誇讚,那麼當孩子表現不好時,他們就不會獲得稱讚了,因此,他們會很難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但是如果是鼓勵他們的努力,他們就不會把失敗視為失敗,而是視為成長的一部分,也比較不容易受到挫折的影響[8]。

這兩篇研究,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示,它告訴我們,真正讓我們成長的,是我們把生命視為一趟充滿酸甜苦辣的旅程,而不是被完美與不完美。即使挫折難免讓人難受,但是,我們的生命,遠比那些挫敗來得豐厚許多。我想,透過影片能傳達的,也許比文字還多,在這裡,我想分享一個影片給你:〈你比你想像的還美麗〉[9]。

我想,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每個你,你所經歷過的生命故事,都很美麗。

下一次,當你和他人又發生價值觀上的衝突時,試試看,別用對錯來決定一切,我想,除了喜歡和不喜歡之間,那一個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去看看你的故事、去聽聽你的心聲,那些是很重要的。當你又急著想要反駁對方時,請先回到自己身上,試著告訴自己,他有他的故事,她有她的經歷,我還不了解,先別急著下定論。傾聽,才是溝通的開始,就如同孫中興老師說的,買個膠帶把自己嘴巴貼起來吧!不先聽聽別人在說什麼,又何來溝通呢?[10]雖然這麼說是誇張了點,但卻中肯的點出了溝通的精隨。

而在我們能夠正向的看待自身的經驗之後,我們就更能敞開心胸,去聽聽別人在說些什麼,為什麼會有這些價值觀;而這一些喜悅,才能夠真正的幫助我們成長(Fredrickson,2001)[11]。畢竟當我們過得不好的時候,是很難敞開心胸去傾聽別人的,能夠給予自己更多的鼓勵之後,也就會更願意去傾聽別人的故事了。我想,這就是知道和做到之間,很重要的一座橋樑吧。

雖然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12];但是,我們能夠透過了解彼此的詩與夢,讓生命變得更加豐富、更加美麗。

(已取得本人授權使用XD)




延伸閱讀

[1]中時電子報〈開放體驗 台大皮繩愉虐社:安全無虞〉

[2]youtube影片:(跨性別、同志、性別認同) 愛你愛我愛自己 Love Myself

[3]為巴比祈禱,一部感人的同志電影,描述一個同志如何被社會與家庭排擠,最終走上絕路,後來他的家人又為他做了些什麼,讓大家更了解這個議題。內容介紹摘錄自維基百科: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A4%A9%E4%BD%91%E9%B2%8D%E6%AF%94

[4]張愛玲《茉莉香片》

[5]朱天心《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6]官鴻志《不孝兒英伸》

[7]Lee, S. W. S., & Schwarz, N. (2014). Framing love: When it hurts to think we were made for each other.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54, 61-67.

[8]摘錄自 ETtoday〈誇讚「你好聰明」 美研究:反而會侷限小孩發展〉,原文:http://www.ettoday.net/news/20140929/407186.htm
更詳細的介紹請看
http://www.huffingtonpost.com/tracy-cutchlow/why-some-kids-try-harder-and-some-kids-give-up_b_5826816.html?ncid=fcbklnkushpmg00000063
以及
https://alumni.stanford.edu/get/page/magazine/article/?article_id=32124

[9]多芬廣告 - 妳比妳想像的還美麗

[10]孫中興老師的名言佳句,轉載自:
http://blog.xuite.net/bsbc/blog/9567055%E5%AD%AB%E4%B8%AD%E8%88%88%E6%95%99%E6%8E%88%E7%9A%84%E5%90%8D%E8%A8%80%E4%BD%B3%E5%8F%A5

[11]Barbara L. Fredrickson(2001).The role of positive emotions in positive psychology: The broaden-and-build theory of positive emotions.Published in final edited form as: Am Psychol. 2001 Mar; 56(3): 218–226.

[12]胡適〈夢與詩〉


2015年2月8日 星期日

第一篇投稿之後的小小心得

第一次投稿被錄取,很開心大家給了我這麼多的支持跟鼓勵;我也覺得,對於我未來再繼續寫下去,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只是,我不免還是在思考一個問題,會思考這個問題,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寫的還不夠完美,而覺得不值得開心;而是我不知道,這些文章,是不是真的能幫助到,需要被幫助的人?

在這篇文章被刊出來之後,我貼給了我一個好朋友,卻得到了這樣的回覆:
「我會看這些文章耶,可是我覺得,其實不會特別有幫助。對其他人來說可能有啦,可是對我來說沒有。覺得這些文章看久了很空泛,對我這種認知分析,但靠感覺行事的人,讀的進去,但卻吸收不了。」

是呀,確實是這個樣子阿.......
在那些鼓勵與讚美之中,我仍然在乎,這些文章,真的有用嗎?

我想起了我和我前任吵架的那些劇情......
「我不是跟妳說過,怎麼樣做會比較好了嗎?為什麼妳還是這樣!」在一次爭執之後,我生氣的對她說著,心裡卻是滿滿的委屈與難過。「為什麼妳要這麼容易就生氣,為什麼說了這麼多,妳還是沒有改變.......」
「對不起......我又傷害了我們的感情了......這些我都知道啊,可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阿.......」

知道了這些,對於我們,真的有實際效用嗎?還是讓我們在知道而做不到的挫折中,不斷的懊悔與自責?

社會心理學一直以來,不斷受到大家的批評與質疑,因為社會心理學的研究,雖然可以告訴我們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讓我們能夠在事情發生之前,就能夠未雨綢繆;但是,真的能夠未雨綢繆嗎?事實上是,在很多的時候,社會心理學解釋了一切,卻不能夠讓我們變得更好(explain everything,do nothing)。

在這一篇文章刊出來,一夕之間爆紅的同時(?),我不免還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而且,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是什麼讓我們在知道和做到之間,有了這麼大的一個鴻溝?

「改變,一直是很困難的。」我想起了一次諮商之中,我的諮商師與重心長得這樣告訴我。「也許你可以回頭去看看你們感情初期和現在,有進步了多少,會覺得好過一些。」
可是最終,我還是和她分了手。


我們寫的這些文章,真得對這個社會有所助益嗎?
還是依舊要等到,許許多多的人在分手了、被劈腿了、關係搞砸了,甚至是失去了許許多多珍貴的東西之後;在那個破碎的時刻,在某一個孤寂而痛徹心扉的夜裡,偶然看見了我們的文章,配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台啤,下酒?

我是知道的。
我們都很害怕放棄自己的價值觀,因為那是屬於我們的一部分。那些價值觀,構成了完完整整的我,這樣的一個人。

然而,知道了這些之後呢?
那一些焦慮型依附的人呢?逃避型依附的人呢?邊緣性人格的人呢?或是別用這些標籤,單純的說:那些在愛情裡不斷受傷的人呢?
許許多多,不斷犯著同樣錯誤,卻又害怕面對自我的人怎麼辦?

就算我拿一百篇論文,每一篇都說做某一件事情對她是有好處的,而且都是非常顯著的研究結果,她也很難就這樣去做吧,雖然她理性上知道,這麼做是好的......

我想,一切都還是得由情感來著手吧......
我們的所有價值觀,都來自於情感。

諮商界有一句很有名的話,叫做「先處理情緒,再處理認知。」
我們這些讀心理學的人,看到了別人的問題,總是能夠很快的了解來龍去脈。
但是了解了,卻又深深感到無力,因為當事人並不了解。
要讓對方真心接納自己的缺點,並且著手改變,才是最困難的。

在諮商環境中,如果關係沒有建立好,很快的就點破當事人的問題所在,那就成了面質,這並不是一個很安全的做法,很有可能你的個案就再也不來面談了。

因為,真正能讓我們改變想法的,還是情感呀。
是那一些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讓我們真正的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力量,不再無助,不再相信世界上,只有灰暗與挫敗。

試著想想這樣的情境吧:一個男生,用很輕浮的態度跟女生說「你好美,我想認識你。」,另一個男生則沒有刻意去認識女生,而是藉著看到那個女生在讀一本書的機會,過去說:「咦~你也在看這本書呀,我也喜歡這一本書~」,藉由一些話題開啟溝通,哪一個人比較有可能贏得女生的信任?

同樣的,要讓她人了解自己想法上的不理性也是如此。如果直接點破對方,總是會給別人壓力的。改變,都是需要從關係著手,彼此的信任度夠高了,對方才會願意聽進去,才不會有壓力。

可是,這樣並沒有辦法直達問題的核心,我們這些看似好像很厲害的心理學寫手(?),寫出來的文章,依然不可能讓讀到的人就此改變。

我們總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去諮商,諮商固然是很有用的做法,透過諮商師和案主關係的建立,一步一步的慢慢去反思自我,讓自己變得更好;但是,真正需要被幫助的人,是不會去尋求幫助的,因為他們已經習得了無助,不相信還能做些什麼,讓她們變得更好;因為他們早就不相信,這個世界還是有愛存在的。這些想法,深深埋在他們的腦海裡,如同一首首傷心慢歌,不斷的重複、重複、重複播放著。

「我,就是不值得被愛,無論我做什麼都沒有用。」
「我,永遠也改變不了這樣的情況的。」
「我,就是沒辦法相信,我的另一半不會欺騙我。」


有沒有什麼方法,是可以更加觸碰到,人心的最深處呢?文字,真的有這種力量,讓閱讀的人,能夠不只是了解這些理論,而且更能夠感動,更能夠為此而改變自己的嗎?

想起了昨天一個朋友,讀完我的一篇文章之後說:「你的文字,沒辦法給我被touch到的感覺。」
當下我確實蠻焦慮的,因為那篇文章,已經被某網站錄取了,之後就會刊登出來。我一直以為,我寫得已經算不錯了。

在這裡,還是得謝謝她。

然而,還是回到問題本身,如果寫出來的文章,只能冷冷的解釋發生在我們周遭的這一切,卻不能改變這個社會的實況,那麼有沒有說出來,也只是學術上的貢獻而已。

有沒有一種文字,是能夠感動人,能夠讓人們讀了之後,真正的被touch到,然後讓自己變得更好的呢?
有沒有辦法,更接近人心的本質?

我不知道。



也許這是一個很困難的議題,值得我花上許多時間去追尋。


2015年1月27日 星期二

Seligman與他那些無助的狗兒

自從大二的時候,看了那一本哈利●哈洛(Harry F.Harlow)的傳記《愛在暴力公園》[1]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任何的心理學家自傳了。還記得那本自傳給我最深刻的感覺就是,「原來這些偉大的心理學家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呀XD」,從他們的心路歷程,真正看到一個人背後的生命故事,是多麼得豐富、深厚,這些是課本上、論文上永遠不能體會到的事情。

今天看了這一本馬汀●賽利格曼(Martin E.P. Seligman)的書《學習樂觀●樂觀學習》[2],雖然我才剛開始看,但是卻深深覺得,課本上那個年輕時虐狗,後來改邪歸正研究正向心理學的心理學家,就這樣在我腦中活了過來。

課本上的實驗永遠都只是片面的。
Seligman(引用自此)


1964年,21歲的Seligman來到了賓州大學,向他的指導教授Richard L.Solomon報到。
當他推開那扇破得快要垮掉的門,走進了實驗室之後,教授和他的研究生們,正在進行一場轉移(transfer)的實驗,他們要試試看,巴夫洛夫的古典制約(Pavlovian conditioning)是否能夠在不同的情境下發揮效應。他們讓一隻狗聽高頻音,然後接著施加短促的電擊(心理學家是很變態的ψ(`∇´)ψ),接著把這隻狗放到一個籠子裡,籠子有一個很矮的隔板,如果這隻狗在有聲音有電擊跟有聲音沒電擊的情況下,都會跳過這個隔板逃跑,那麼牠就是成功的將這個古典制約轉移到了不同的情境。但是,不如他們預期的,這隻狗像是生病了似的,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看到這裡,如果你讀過普通心理學,我想你大概就會發現,這就是Seligman後來的習得性無助(learned helplessness)的雛形。
但是這個實驗的背後,遠比我們在心理學課本上看到得更有厚度。

在那個時代,行為主義當道的年代,實驗者關心的是這隻狗為什麼不動了,阻礙他們實驗的進行;但是對Seligman來說,他看到的是,這隻狗是不是像人們一樣,在挫折裡學到了無助,怎麼做都沒有用,於是放棄治療了。

於是,1965年的1月,一場劃時代的研究就開始了。

Seligman為了驗證他的假說,和他的研究生學長Steve Maier,設計了三組實驗:第一組的狗被關在籠子裡電,但是牠們只要用鼻子去撞牆上的隔板,電擊就會停止;第二組的狗也被關在籠子裡電,而且牠們無論做什麼也沒有用,除非第一組的狗按下開關,才會讓牠們的電流也停止;第三組則是對照組,沒有受到任何電擊。

隔天,Seligman把他們移到了中間隔了一個很矮的隔板的籠子裡,沒錯,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個轉移實驗所用的籠子。牠想看看,在施加電流之後,這些狗兒有什麼反應。結果,第一組的狗兒很快的跳過了隔板逃走,第三組的也是;但是第二組的狗兒卻一動也不動得趴在那裡,讓電流不斷流過自己的身體......。
有隔板的籠子(引用自此)

Seligman認為,這些狗學會了怎麼做也沒用,於是放棄掙扎了,這就是他所說的習得性無助。
但是在那個行為主義當道的年代,他立刻受到了嚴厲的批評,因為他們認為,狗是不可能會有認知功能的,沒有高層次的心智活動,沒有獎懲,是不可能學會新事物的,當然不可能學習到「怎麼做也沒有用」這一件事情。行為主義心理學家批評,一定是狗在不動的時候,實驗的電流突然當機了,所以他們才學會了不跳會帶來電流停止,因此才趴在那裡動也不動。當然這是很愚蠢的想法,因為肯定也有趴著的時候而電流沒停止的狗,但是他們卻如此鑽牛角尖。

這樣的事情,科學界把它稱為「再加一個週轉圓(adding epicycle)」,就如同當年地心說的擁護者,不斷增加周轉圓的數目,來辯駁日心說的看法一樣,許多受到新理論質疑而站不住腳的理論,往往會透過如此認知偏誤(confirmation bias)的方式,來為自己的理論辯護。

於是,Seligman接下了挑戰。他把實驗設計改了一下,現在依舊有三組的狗兒。第一組的狗兒稱為靜坐組,牠們如果靜坐抗議五秒鐘,電流就會停止;第二組則依舊是人生有許多事情本來就是徒勞無功的(沈佳宜,199X),只有在第一組的狗兒讓電流停止時,他們才不會被電;最後一組則依舊是對照組。如果行為學派是對的,移到有隔板的籠子裡,除了第三組會逃跑之外,都會靜坐抗議;如果Seligman是對的,則除了第二組之外,都會跳過隔板逃走。

結果證明,Seligman是對的。第三組毫無疑問的逃走了,第二組依舊做出了一個打坐的動作,第一組則是趴在那邊幾秒之後,發現沒有用,就逃跑了。再一次的實驗證實了,如果事情是可以控制的,則狗兒會試著去控制,但是當牠做什麼都徒勞無功時,牠就會放棄了。

後來,Seligman跟Maier兩個人,把那些狗狗死拖活拖的拉過那個隔板,就此治好了牠們的憂鬱症,而且具有100%的療效,終生不再趴在那邊受電擊了。Seligman把它稱為免疫(immunization):學習到行為是有效的,可以預防無助的發生,甚至自又就教會牠,能夠使牠終生免疫。

你以為故事就這樣完了嗎?

當年30歲的日裔美籍研究生廣仁(Donald Hiroto)把這個實驗應用到了人身上。第一組的受試者被放在一間很吵的房間裡,並且告訴他們按牆上的按鈕可以關掉聲音,但是無論他們怎麼按,音響依然發出惱人的噪音;第二組的受試者則是按對了一系列的排列組合之後,聲音就關掉了;第三組的受試者,則是對照組,不受任何的干擾。

接著他們到了另一個房間,受試者把手放在實驗箱裡面,當手放在其中一邊的時候,音響會有惱人的噪音,但是只要他們把手移到箱子的另一邊,聲音就會停止。結果,和狗一樣,第一組的受試者無論聲音再怎麼吵,也不會把手移到另一邊試試看。這麼小的事情就足以讓人們無助,那麼生活中那些讓人憂鬱的事情呢?

除此之外,還有其它讓人驚訝的結果。無助組得那些人,平均每3個就會有一個人不會習得無助,和動物實驗一樣,有著大約1/3的比率(第一次的實驗中,8隻有2隻狗會逃跑);而可掌控的那一組中,平均每10個人就會有1個人,不去嘗試把手移到另一邊,這也和動物實驗的比率相同。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資料來源
[1]德博拉·布盧姆(民93)《愛在暴力公園:哈利·哈洛與情感的科學研究》(鄭谷苑 譯),台灣:遠流,2004。(原著出版年:2002)
[2]馬汀·賽利格曼(民86)《學習樂觀.樂觀學習》(洪蘭 譯),臺北市:遠流,1997。(原著出版年:1990)